我借着烛光,对这个丑恶的包裹,陪我过夜的同伴,望了老半天。还没有一点儿气味。我吹熄了洋烛,悠闲地胡思乱想起来。
担架上每秒钟滴下些东西,发出极细小的声音,一定是血水吧。好久好久,我数着血滴,心里老想着许多和时代一样明惨的事情。响亮的汽笛,划破了黑暗的空间,我数到了几百滴,便沉沉睡熟了,象我的同伴一样,一个梦也没有。
马贩子
他们被召集的时候,说都要中午到场,但到了之后,许多人直等到天黑。
他们聚集在会场门前,好似一片黑沉沉的水潭;园子里也的确有些泥洼;东一堆西一堆垂头丧气的人,在那里踱来踱去。
这是二月里的一个下午。阴沉而纳闷的天,移动也是整块儿的。它满肚皮的不乐,没有心绪关切这儿的小事情。风在闹脾气。它应该知道人们在远方干些什么。可是它不则一声;连大炮打鼾似的低音都不传过来:跟前方离得太远了,应当忘记。
风朝屋子的空隙里钻,骨碌碌的打转,慌忙得如同一只落在陷阱中的野兽。
人既不留神天,也不留神风,更不关心冬季不舒服的光:他们只想着自己。
他们并不相识,只有把他们集在一块的原因是共同的。这个原因使他们显得为难,疲倦,却没法装做不关心。可是你仔细观察,他们确有一些类似的地方:外表缺少阳气,肉体有些病态,脂肪不是太多便是太少,眼睛带着火气,有时是显而易见的残废,最多的是灰灰的皮肤,映出可怜的血色。绝对没有肌肉精壮、生气勃勃的:全场的人都象鼻涕虫一般迟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