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城堡以后,我们的车驶出大公路,沿着海滩颠簸着驶入了一片偏僻乡间。“鸡!你们听,有鸡叫!”斯特劳欣喜若狂,停下车,朝一个废弃的农舍跑去,在那里寻找了好一阵,希望找到鸡的藏身之处。
“牛粪!”莫莉也有伟大的发现,“我闻到牛粪的气味了!太棒了!”
他们发现了一台收割机,上去摆弄了一下,遗憾这家伙太先进了,太不够意思。他们似乎想在这里发现一张木犁,一担粪桶,或者是几双草鞋,配上这蓝天绿地,那才能满足他们对中国的想象和怀念,才能使今天的上山下乡运动有模有样,才能够让我这位中国人多一点他乡有故乡的亲切。
我们“插队”一天,用面包屑喂鸡,用矿泉水浇花,躺在干草堆上一边听鸡叫一边遥看蓝天,在海滩上脱得一丝不挂地享受天体日光浴——他们体谅我是个中国老土,不在乎我保留了一条比较下流的裤衩。在一个点着蜡烛的海边乡间饭店里,我们还发现一个来自美国的主妇很像阿庆嫂。美国的贫下中农大娘!是不是?斯特劳模仿她美国式发音,说要到屋后去寻找美国的胡传魁或刁德一,引得我们捂嘴而笑。此时的窗外月上中天,银色的光雾弥漫在这一片海滩,还有远处的山脉,给人一种山脉正在变软的感觉,正在远退的感觉。我们很不像知青地酒醉饭饱杯盘狼藉,很像知青地在烛光里唱了意大利的歌,唱了俄国歌,也唱了中国歌——他们居然会唱《造反有理》和《我们走在大路上》,居然会唱《北京的金山上》。他们都是毛泽东及其“文革”的崇拜者,认为当时的革命委员会“三结合”的制度使工人农民成了真正的历史主人,是打破资本主义全球化最重要的一大创造。